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侠义佳人/第34回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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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十四回 和尚说台基佛门纳垢 残疾好渔色金屋藏娇

  话说迪民等听江氏说师父来了,不知是什么师父,忙向外一看,只见进来了一个三十几岁的和尚。那和尚不慌不忙,走到姨母外房来,合掌先向姨母道:“阿弥陀佛。老太太越老越康健。”又向众人道:“菩萨保佑太太小姐们。”姨母道:“师父请坐。师父长远不来了,昨日还叫师父费心,送了素菜来,真真罪过。”那和尚又合掌笑道:“这菜是供佛的。小僧撤下来送到府上来,给老太太吃了,多福多寿。老爷太太吃了,大富大贵。少爷小姐吃了,消灾免难。”姨母同三个媳妇都含笑道:“谢师父记着我们,那菜我们大家都分着吃了。”又喊道:“快泡好茶来,给师父吃。”秦氏道:“胡妈,去看少奶奶小姐们,说师父来了,快来见师父。”胡妈道:“少奶奶小姐们来了。”话犹未了,听得一阵笑语声,已进来了一群少年女子。剑尘低语芷芬道:“我们来了这半天,这群少奶奶小姐们,何以不出来见见?怎么这和尚一到,就赶了来了,可见其迷信心了。”

  这群少年女子见了和尚,施礼不迭。那和尚也连忙立起来合掌念佛,又用手在一个女子脸上摩了两摩道:“三小姐又长高了。”芷芬等均甚诧异,以为这位三小姐已有十五六岁,和尚怎好摩他的脸?只见三小姐并不怎么样,笑哈哈的就坐在和尚身边。秦氏笑道:“这孩子要不是继给菩萨,哪里会成人?多亏了师父,不是师父的力量,这孩子哪有这么大?还不快叫声师父。”那和尚道:“叫过了。”秦氏道;“后天是这孩子的生日,师父替他在佛前打个醮,我后天同他到佛前来上香。”那和尚道:“小僧早已预备好,只等二太太同三小姐到佛前行礼。”秦氏道:“多谢师父劳神。”那和尚道:“小僧靠太太们照应,这点子事,是应该的。”又转过头将迪民等三人看了一看道:“这三位小姐,小僧没有识过金面。”姨母笑道:“师父自然没有见过。”指着迪民道:“这是孟小姐,是我的外甥女。”指着剑尘道:“这是林少奶奶。”指着芷芬道:“这是萧小姐。这两位都是我外甥女孟小姐的好友。”那和尚合掌道:“阿弥陀佛。小僧又得多识三位女菩萨,这都是仗着老太太的福气。”迪民等置之不理,那和尚道:“三位女菩萨,几时到小寺里去拈拈香?小寺的佛爷,是最灵的。前月藩台的四姨太太、八姨太太,还来替菩萨上幔呢。不瞒老太太说,小寺里上幔挂幡这些事,哪一天没有?我们师父不管这些事,都是小僧分派。每家送上来,只挂几日就收下藏起来。因为太多了,就是重皮头挂上,也挂不了,只得收起来。好在菩萨是知道的,他老人家比我们生人还要知道的仔细呢。”王氏道:“师父是当家人,自然样样想得到。”那和尚笑道:“我们虽是出家人,寺里的事,却同人家差不多,也得有个当家人。若不是有当家人管着他们,就怕他们年轻人要起俗心,那就不像僧家了。我们小寺里,也有两百多个徒弟。倘有一点没管到,不免就要犯清规。老太太你看我们小寺里的僧人,外头有半句闲话么?这个虽说是他们安分,也是我叫监察僧管得紧,才得这样。但小僧管虽管好了,自家倒是一点功夫做不成。将来我的正果,只怕赶不上我们师父。所以小僧屡次同长老说,不愿管这些琐事,情愿跟着长老修行。长老只是不许。说现在小寺里,还没有可以管这事的人。小僧没法,只得夜里多做点功夫。”王氏道:“都是为菩萨做事,菩萨总知道的。只怕将来师父的正果,还在老师父之上呢。”那和尚笑道:“但愿依大太太的金口。出家人没有别的想头,只是巴个正果。”

  剑尘冷眼看那和尚,外面虽做出至诚样子,两只贼眼,却不住的四面看人,一望就知这和尚断非安分的人。江氏道:“师父吃茶。”那和尚拿起茶碗,喝了一口道:“小僧到别家,从不敢吃人家的东西,喝人家的茶水。只有这里府上的东西茶水,小僧敢放心吃喝,知道这里是洁净的。我们出家人,第一是要戒口戒的净。最好笑的是平云寺的徒弟,前天被警察局里捉了去了。”姨母同众人惊道:“出家人,警察局捉他去做什么?不怕得罪菩萨么?”那和尚笑道:“警察局的人,他哪里懂的得罪菩萨?将来死了,打到地狱里,才知道菩萨的法力无边,悔在阳间没拜过菩萨呢。但是平云寺的和尚也不好,一个出家人,总是要省事才好,他不到台基人家看热闹,怎会将他捉了去?”江氏道:“什么叫台基?”那和尚道:“阿弥陀佛。这话不应该我们出家人说。不过太太这里,小僧偶然说两句也还不要紧。世上有作恶的男女,没有地方行乐,借人家地方聚会,这就叫做台基。台基是不好的人家做的。前天平云寺的老和尚到我那里去,托我替他徒弟设法保出来,说他徒弟冤枉了。他徒弟不过是路过那台基家门口,见里面乱哄哄的捉人,他立着看了一看。谁知警察就拿他,也当是台基里的人,把他一块儿捉了去。其实这事,我很知道的。哪里好对真人面前说假话?他家那徒弟,不安分的很,别说是台基,哪一样没有做过?还有一件稀奇事,那日台基里捉去的,竟有一个米家的老姨太太在里面。”

  姨母及众人都诧异起来道:“师父多半听错了罢。米家老姨太太,怎么会入台基?米家老姨太太在清贞庵,我同他会过一面。”那和尚道:“不然我也不知道,昨天金太太对我说起来,我才知道了底细。不是金太太告诉我,我出家人,哪里知道这些事?金太太说,米老太太同金太太是嫡亲姑姑侄女,当初米老太爷收了这个老姨太太,米老太太很吃过他的苦。后来就是为生气吐血身亡了。这米老姨太太,倒也是个坐家女出身,并非不好人家的人。不知怎么为人也不大庄重。他家的两位老爷,都是米老太太生的;这个米老姨太太,没有生育过。米老姨太太今年才四十岁,米老太爷比他大三十多岁。米老太爷在的时候,这位老姨太太得宠的很。家中的人,没一个敢得罪他。前五年米老太爷去世了,这位老姨太太常常出去,家中人想不许他出去,或者有事出去,可坐轿的。米大太太同他说了这话,老姨太太就一把拖住了米大太太拚命。大哭大嚷道:你们想把我禁闭起来么?我是你们的什么人?你老子死了多少日子,你们就起了坏良心了?你老子活着时候没有管过我回,我出去走走,就坏了米家的名了吗?我又不是婊子出身,出去拉客不成?我不过去看我没嫁时候的两个穷伴。我是你老子的人,你老子活着,我服侍他,如今死了,我可不再服侍人了,你们想叫我服侍你们吗?不要想红了眼,想昏了头,我出去看个朋友,也犯了罪了吗?你们就想着法儿把我关起来。你们的心,我不知道是怎么长的。我知道,你们无非为了你老子,给我有点东西,所以想着法儿把我赶了,你们好到手。你们想赶我出米家门也容易,只要请了亲戚朋友们来,将我犯了什么事说明了,如果大家都说我是混帐东西,我不等你们赶,情愿倒爬出米家门去。如果不是这么办,你们凭空关起我来,不要想昏了头。我要出去就出去,谁敢来管我?’一番话把米大太太气的发了半个月肝气。米大老爷也怕老姨太太撒泼,传出去不知底细的,还说是虐待父妾,所以也就不敢管他。由他到哪里,都没人追究。后来渐渐的竟有男人上门来,老姨太太说是他的兄弟。有时在老姨太太房里谈天,谈到半夜才去。日里也常常来,不来,老姨太太就出去。米家一直不知老姨太太出去是做什么,到了前天,老姨太太又照例出去了,上灯时候,警察局里打发了一个人来,问米家有个老姨太太没有?米家说:‘有’,来人又问现在家中,还是出门了?米家说‘出门了’,来人道:‘我们局里在台基上拿了四个人,两男一女,一个和尚。女人自供说是米家的老姨太太,局里怕是那女人乱说,特叫人来问声明白,并叫你们去个人,认认是不是。’管门的就进去照来人所说的话,说了一遍。米大老爷不相信,说老姨太太虽不安详,这件事断乎不肯做。米太太有点疑心,就叫了一个家人,到警察局去认。那家人到警察局一看,果是老姨太太。连忙奔回报信。米大老爷气的白了脸。米大太太道:‘好好好,都是你不好。’米大老爷道:‘怎么是我不好?我叫他去做台基么?’米大太太道:‘你怕人要说闲话,不敢管一管。我对你说过他几回了,叫你想个法子管管他,你总是说“随他去”三个字。今天弄了这桩事,传出去好听?叫人家说米家老姨太太,穷的出去做台基,被警察拉了去。’米大老爷道:‘是他自家愿意去做,怎么说是穷的去做台基?米大太太怒道:“他情愿去做台基,你就随他去做台基么?’米大老爷道:‘自然不能随他做台基去。’米大太太愈怒道:‘你是傻子吗?怎么说的这么不中听?我说什么你也跟着说什么,难道你自己就不会说一句话么?’米大老爷从烟榻上爬起,拿过茶来喝了一口道:‘你不要动气,让我想想看。’此时米家上下都已知道这个奇闻,上头人都坐在米大太太房中,下头人都立在门外,听米大老爷怎么办法。米大老爷想了半天,想不出个主意,只是抱了水烟袋出神。还是米二太太道:‘依我说,还是拿个片子,叫人将他保了出来再说。哥哥嫂嫂看怎么样?’米大太太道:‘警察局知道是我家的老姨太太,还不是块肥羊肉吗?哪里肯轻易松手?’米大老爷道:‘这也说不了,只得破费了几文再说。’就叫人拿了片子,带了钱,将老姨太太保了回来。”

  迪民的姨母道:“米老姨太太还有脸见人么?”那和尚道:“金太太说,米老姨太太回到家里,还说是警察瞎眼,他并没有在内。不过在外面看看热闹,就拿他当做歹人,还要同警察说话呢。家中也没有人理他。”王氏道:“这可以拿他关起来了。”秦氏道:“他家起先怎么会一点不知道?”那和尚道:“他家大老爷,只知道吃乌烟,百事不管。二老爷在拱宸桥的时候多,家中事也是不管的。”江氏道:“米家这位老姨太太,想必到台基上去了不止一回了。”那和尚道:“是的。我也听见人说,警察局去捉台基,也是为打听着米老姨太太入台基,才去寻肥水的。”秦氏道:“罪过,罪过。”

  那和尚又说了好一回话。才起身告辞出去。大众起身送那和尚,笑语喧天的,一直送到大门口。房中只剩了迪民、剑尘、芷芬三人。剑尘对迪民道:“令姨母总算是迷信了。”迪民道:“杭州大凡都是迷信的居多。”芷芬道:“这和尚必非安分的。”剑尘道:“正是,我也是这么想。”此时姨母等已送过和尚回来,又同了一个女人进来,迪民等起身见了礼。迪民道:“这位姊姊,妹子没有拜见过。”姨母道:“是我的紧邻居,洪少奶奶。他说过几回你来了他要来见见你,今天我请他来做个陪客。”洪少奶奶道:“久仰姊姊的大名,本想得信就过来,因为听见老伯母这里,来了个和尚,所以没有就过来。妹子最恶的是这班和尚尼姑。这班和尚尼姑,假了菩萨的名头,出来骗钱。”秦氏道:“我们这位表妹同剑姊、芷姊,都不相信菩萨。添了你,更有得说了。”迪民道:“洪嫂嫂怎么不信菩萨?”洪少奶奶道:“迪姊叫我薇仙罢。我不信菩萨,也不求菩萨保佑。诸位姊姊不常在杭州,所以不知道,这班贼秃,不但是骗钱,竟是无恶不作。他们自恃为佛门弟子,到了人家,竟是穿房入户的直进直出。那班太太奶奶,小姐少奶奶们,也说他是方外人,无凡人思想,竟有许多人同他们结为忘形交。”王氏笑道:“你又说这个了。再说这个,我们可要不依你。”薇仙道:“我说的又不是你,叫你不依我做什么?”秦氏道:“你不是说我们,你总是不相信菩萨。”薇仙道:“这个诚然。这班和尚,你以为他真是修行信佛,一无嗜欲吗?只怕他的嗜欲,比寻常人还要多十倍呢。他对施主前说的怎么吃素,他在寺里什么东西不吃?”秦氏道:。这是那些不守清规的和尚行为,大寺里守清规的和尚,不是这么样的。”薇仙笑对剑尘道:“剑姊知道我们杭州相信和尚的笑话么?”剑尘道:“不知道。”薇仙道:“我们杭州有个大绅士,他的大少奶奶平素相信菩萨。这班和尚,知道他是大绅士的长媳,手里有的是钱,所以逢迎他的方法,无不周到。大少奶奶是个寡妇,无可消遣,只得到这些庙宇里去散散心,且拜拜菩萨,保佑来世再不要做寡妇。”剑尘笑道:“你怎么知道这样底细?”薇仙道:“这才开场呢,底细还在后头。这位大少奶奶的公公,因为媳妇早年守寡,怜他无依靠,凡事格外怜惜他,格外顺从他。这位大少奶奶的婆婆,早年去世。媳妇没有婆婆,是可自由的。他就专心信佛。和尚是佛的代表,见面自然更比别人亲热,久之就同和尚结为方外交,又久之,竟为忘形交,视和尚就如女伴一样。和尚奉这位大少奶奶,也如菩萨一样,彼此无忤。这位大少奶奶,始而烧香拜佛,继而宿山参禅,一日,有大少奶奶最相信的两个和尚,在大少奶奶面前说,凡人生最大的功德,莫如独建一寺。大少奶奶道:‘独建一寺,要化多少钱?’和尚道:‘若说是建得宏厂精严,色色俱备,那是没有一定的估价。寻常将就点的,三五万也将就得下了。’大少奶奶道:‘这点点,我的力量还做得到。’和尚道:‘倘若自造一个庙宇,招了僧人伺候菩萨,那僧人就是大少奶奶的家僧。做的功德,诵的经,都是大少奶奶一人的,不但是来世大富大贵,夫妇齐眉,子孙满堂,只怕修的好,今世就要成佛呢。’大少奶奶大喜道:‘我一定要建一个寺。将来就劳二位师父照管寺里的事,不知道你们老师父肯不肯?’和尚道:‘大少奶奶呼唤,敝师有什么不肯?’大少奶奶笑道:‘费你的心,回去打个图样来看看,我就叫人买地基,兴工建造。’和尚次日就带了图样来。这位大少奶奶,不识得几个字,见了图样,也不明白,和尚在旁边指着说给他听。大少奶奶似明白非明白的看了一遍,随口赞了几声好,又道:‘地基造庙,一概包给你罢。我这里没有可靠的人。况且造庙宇,尤为外行,你去办罢,要钱到我这里来拿。和尚道:‘大少奶奶明天先拿一万出来,预备买地基,付工人的定洋。‘大少奶奶一口答应了,第二天叫帐房拿一万块钱的庄票进来,帐房师爷不肯,自家进去见大少奶奶道:‘要用钱是可以的。一下子就要一万,写起帐来,只怕老大人不答应。’”

  芷芬道:“他那帐房师爷,为什么不同他公公说?”薇仙道:“他公公在京里做大老,家中的人,都是他的夫弟侄儿之类。哪里能管他?当下那位大少奶奶道:‘我要造庙宇供佛,老大人怎么好不答应?’帐房师爷道:‘大少奶奶既要造庙,是件大事,可以先写信去问问老大人。如果老大人以为然,哪怕就是十万,也不要紧。’大少奶奶大怒道:‘老大人在京里,一来一往,就是写信也要一两月才有回信。我哪里等得及?老大人向来不管我的事,况且我又不是乱用了,是造庙做正经事,谁敢管我?你不敢付钱,你是怕了谁?这钱是老大人的钱,难道我不是老大人的媳妇,这家私我没有分么?他们谁要说闲话,你对他们说,将来在我应分得的产业上扣除就是了,用不着你这样胆小。我也知道你,你巴结着二爷、三爷,我一个寡妇,自然没有什么巴结头,你扣住不给我的钱,好在二爷、三爷面前讨好。你这心思想错了。别说是二爷、三爷我不怕,就是老大人,又能够怎么样了我?’帐房师爷吓的不敢响,出去叫人马上送了庄票进来。大少奶奶看明数目,叫人送到和尚那里去。从此兴了工,不到一二年,居然造成了一座大庙宇。究竟用了多少钱,外人也不得而知。大少奶奶又招了二十多个少年和尚在寺里,又在寺内收拾出一所房子,专为大少奶奶来住的。这寺是大少奶奶独建的,所以不许外间人进来烧香。只有大少奶奶带了老妈子来参禅住宿。后来大少奶奶嫌老妈子带来带去的累赘,就索兴在寺内,另外备一份老妈子,专在寺里伺候的,家中的老妈子,就不带到寺里来。大少奶奶一心想成活佛,所以禅参的日子,宿寺的日子,多于在家的日子。家中的大众,虽不以为然,却都怕他,没有人敢说。有一回,一个亲戚劝他道:‘大少奶奶既要清修,不如将这些和尚撵了,另外招尼姑来住。’大少奶奶大不谓然道:‘尼姑哪有和尚诚心礼佛?尼姑闹笑话的,不知道有多少。和尚闹笑话的,究竟没有儿人。我这庙是净修和尚、法云和尚替费了一番心造成的,如今庙宇成了,倒把他们撵了出去,招些尼姑来住,尼姑懂得什么?念经也念不完全。不但我对不住和尚,且对不住菩萨。’这亲戚见他偏执,也就不再多言。后来外面竟大有闲言,家中人管他不下,就暗暗写信去通知京里。他公公是个懦弱人,不敢显然得罪媳妇,只得写了一封信,劝劝媳妇,叫他日里到庙里走走,不要再在庙里住,免人闲言。大少奶奶接了这封信,就去叫了二爷、三爷来,放下脸来道:‘你们对老头子说了些什么?’二爷三爷齐道:‘没有说什么。’大少奶奶冷笑道:‘你看这封信,就知道狗肚里吃的什么屎了。’二爷接来一看,也不言语,递给三爷。三爷看了道:‘这事我们真没有对老头子说过,不知道怎么知道的。’大少奶奶道:‘知道也罢,不知道也罢,不是你们出的鬼主意,老头子的耳朵有多么长?怎么他在京里,就知道家中的事?你们以为老头子这么一说,我就怕了么?你们总算有良心,只说我住庙,还没说我姘和尚,总算替我装场面了。’二爷道:‘大嫂这话太重了。我们真是没有这个心,也没有对老头子说过。’大少奶奶道:‘我造庙,我拜佛,是为修修来世。杭州城里,造庙拜佛,不止我一人,我前世没有修,今世做你们家的寡妇。难道今世还不许我修修吗?难道来世仍做你们家的寡妇吗?你们无非是见我造庙,用了几个钱,心里受不的,编出花样来,到老头子那里去说我的坏话。你们欺我寡妇无能为,你当我不知道吗?你们自己活长远点,别像你哥哥似的,活了没多年,撇下我受人家的指摘。要是有你哥哥在着,也轮不到你们这样威风。你们要管我不许出去么?哪怕你叫了老头子回来,我也不怕。’二爷三爷无言而去。大少奶奶从此索兴常住在寺里,不回家去,越闹越不成话。二爷只得又写信通知老头子,老头子也无法,只得打发人来接大少奶奶到京里去住。大少奶奶哪里肯去?反把来人骂了一顿。老头子是京里的大老,家中媳妇的名声闹的人人皆知,脸上到底下不去。况且堂堂的老相国,治家尚且不能,怎么还好治国?只得央人暗中叫杭州府去封了寺门。杭州府得信就去到寺里封寺,大少奶奶正在寺内,知道了,跳出来就要打知府,吓的知府没命的逃了回去,再也不敢走上寺门了。老相国得了这个信,气了三日没吃饭。奏请三日假,说是发肝风。内廷不知袖里,还说是相国政务殷繁,劳了神,赏假三天。殊不知老相国是家务伤了心。老头子急的没了法:后来一个朋友,替他尽力的筹策,写信去给浙江巡抚,说寺僧不守清规,请他办一办。浙江巡抚很知道这事的内容,叫人打听了,几时大少奶奶不在寺里,马上就将寺封了,和尚尽数拿了去。等大少奶奶知道了,和尚已经发县了。大少奶奶还不服气,立刻坐轿去,要同巡抚说话。到了巡抚衙门,大少奶奶一定要进去,门上没法,只得替他回了里头。内里传出话来说:‘这是地方公事,贵少奶奶可以不必管。’这位大少奶奶才扫了脸回来。”

  剑尘道:“这寺同和尚怎么发落?”薇仙道:“寺宇充公,和尚递解原籍。”姨母道:“菩萨怎么样?”薇仙道:“菩萨想必毁了。”剑尘道:“都是专制上出来的毛病。”芷芬道:“怎么讲法?我看太自由了。”剑尘道:“中国样样专制,所以婚姻也是专制。倘若不是专制婚姻,夫死可以再嫁,那就没有这种弊病了。”薇仙道:“我们中国,再醮并不禁的。”剑尘道:“不禁而实禁,绅宦人家,从没有再醮之说。”迪民道:“剑妹不以守节为然吗?”剑尘道:“不是不以守节为然,我以为那种本人不愿守节的,何必强其所难,留在家中出丑声。”薇仙道:“这话我很佩服。本人如不愿,还是随他去好。我知道安徽有一家绅宦人家,他家的儿子,自小定了亲,到十岁上死了。彼此都是绅宦,自然女儿不再字人了。到了女儿十七岁时,婆家就来娶了去,这叫做抱牌位做亲。女儿不愿上轿,对他母亲道:‘我不愿去,我愿同姊姊一样。’因为他姊姊有夫有儿有女。他母亲哭道:‘你今生没你姊姊这一日了,你到婆家去,修修来世罢。女儿不响,也不哭,就去了。婆家待这媳妇好的很,举家的人敬重他如同神仙一般。他也会联络人,所以家中没一个说他不好的。没几年,婆婆死了,家事都归他管。他慢慢的将家中管事的人,都换了娘家的人。婆家诸人,都不留心,以为是他的弟兄叔侄,自然不用回避的。哪知就是这里头有毛病,婆家没人知道,娘家倒无人不知。这样看来,倘未出嫁时,不要逼他,随他自家愿意不愿意,定为去就,必不如此乱伦。”秦氏道:这个我又不相信了。这都是前世注定的,不关本人愿意不愿意的事。命里生了要犯桃花星,到了行到桃花运那时,哪怕他平时怎么贞节,都要犯到那上头去。我记得我有一个远房亲戚,他家也是老早定了亲,到快要娶的时候,新郎死了。男家这边说,姑娘年纪太小,恐怕没有定心,不必勉强。好在没过门,不如另外择婿。女家这边,也以为然。因为遇了几个过门守节的,都闹过笑话,不如起先做的老到点好。就想替女儿另外许字。哪知女儿大不答应,一定要到婆家去守节。他父亲不许,叫人去劝他,又买了许多华丽衣服,时式簪珥,拿去给女儿看。他女儿一概都用脚踏了,并取出平时藏的衣裳首饰,也一齐毁了。从此就不吃饭,想饿死。他父亲见女儿这般节烈,又悲又喜,也就不违他的意,托人到男家去说明,定了日子,用素轿来迎女儿去。他女儿听说许他去守节,才喜欢了。到了上轿的时候,拜别父母,他母亲拉了他痛哭,他父亲正色道:‘你今天上轿去,算是你守节的第一日。但是第一日守节不难,以后千万日的守节才难呢。守节两个字,不是嘴里说说,是要心里拿定。有好些人,起初贪着守节名好听,执定要守节,后来没有定心,以致有始无终。照礼上没过门,没有守节这一条,不过世俗都有没过门守节不嫁的,相传已久,大家都以此为荣。不去过门守节,世人以为是点缺憾,倘若过门守节后,有了闲言,比起不过门守节的缺憾,却天地相悬了。所以我起先不肯叫你去过门守节,因为你年纪还小的很。此时虽一时高兴,恐怕将来易为外物所动。为了这个,所以不敢贪眼前的荣,受后日的辱。如今你既这样激烈,自然是出于真心,我哪有不依你的理?但你今天过去,以后日日都要像今天这个心,不要变一点儿,倘如有半句闲言,不但你一生无以见人,就是我也无以见人。你可切记我的话,不要一刻忘了。’他女儿一一都答应了。到婆家去,除了伺候公婆外,不同别人多说多笑,就是伯叔也没有说过话。去了十三年,如同一日。本家亲戚,没一个人不赞叹。说起守节人来,第一个总是推他。到了第十四年上,正月间,他到婆婆房中去,路上丢了一块小手巾,遍寻不见,他心中很不快。因为他是未亡人,不愿他的东西到了别人手里。且不知拾手巾的是男是女,为此闷闷。次日,他的堂房夫弟,拿了这块手巾来还他,说在什么地方拾着,知道是嫂嫂的,所以送了来。他高兴的了不得,说这夫弟真好人,拾着不藏起,肯还他。其实还一块手巾算什么?何致如此感激?是他要犯桃花星了,就会鬼使神差的,叫他往这邪念上想去。后来这夫弟,常常来献殷勤,他也相信这位夫弟。日深月久,就养了一个小孩子。他老子听了这个信,一下子气的痰厥死了。哥哥嫂嫂恨他做了丑事,气死老子,从此就绝了往来,婆家本来个个人敬重他,到了此时,也无一人看得起他了。末了,他自家也吊死了。”

  迪民道:“这事罪魁总是他夫弟不好。”正说话间,江氏来清入席:大家依次坐下。姨母家诸人,虽然迷信,举止却还大方,席间随意而食,并不推三让四的做作出许多花样。所以各人都甚适意,主客欢然。迪民忽想起去年在江家吃饭的事,因笑道:“我去年在江家吃过一回饭,他们吃鱼翅,都是一根一根儿吃。一粒虾仁,要分做三口。一席菜只有我一个人算是吃饱,只算我动了动。他们只算没有吃。”秦氏道:“杭州有两家,也是这样。譬如到人家去吃饭,回到家中,是要从新再吃的。请客的这家,也是一样,客去再吃。”剑尘道:“我们中国,无一样不用假。甚至吃饭也用假,真无往而不假了。譬如有钱而言无钱,无势力而装做有势力。心中不喜欢这个人,面上偏要做作出喜欢的样儿来。推而至于做官的,做生意的,做农工手艺的,没有不假。上下以假,相交以假,无怪乎人心日坏,乱事日多,国势日衰了。”芷芬道:“我们中国,要等人心归于真实,还不知何时呢?还是理财练兵为第一要务。等国强了,再来整顿风俗,不然国已先没有了,还说什么风俗?”迪民道:“这个断乎不行,总是风俗要紧。”剑尘道:“依我说,理财、练兵、风俗,缺一不可。无风俗维持人心,则国虽强,终不能持久。无理财练兵以为之先锋,则风俗虽厚,必失之懦。”薇仙道:“我们倒变做政治家了。”芷芬道:“剑姊这个议论,我不以为然。改天我要同你驳的。”剑尘笑道:“你不要驳我,我是说不过你的。”迪民笑道:“剑妹可以请代表。”剑尘道:“就请你如何?”芷芬对迪民道:“也没有这样毛遂自荐的。”迪民道:“我说代表,不是自荐。”芷芬笑对剑尘道:“迪姊不肯替你做代表,你去请家中现成代表罢。”剑尘笑道:“没人同你说这个。”因对迪民道:“杭州的女学校,迪姊可以介绍我去看看么?”迪民未及回答,秦氏道:“我倒认得一个人,剑姊要看女学校,他倒可以介绍的。”剑尘道:“多谢二嫂费心。”忽见一个老妈子来道:“二姑奶奶来了。”众人起身相迎。见面后,姨母道:“你来的正好。”江氏叫老妈子添杯箸来,二姑奶奶道:“我吃过了,我坐一坐就要回去。”迪民道:“虽用过了饭,再吃一杯酒,谅也无碍。大家一同坐坐,有兴些。”二姑奶奶便不再推辞,老妈子摆了坐,又添上杯箸,秦氏道:“二妹妹今天来的吗?”二姑奶奶道:“我昨天就来了,今天来给伯母请安。”姨母笑道:“你娘好?”二姑奶奶道:“好的。”江氏道:“二姊夫到京里去,有信来没有?”二姑奶奶道:“有的。前天还接他一封信,说在京里很好,只是差使一时怕轮不着。”秦氏道:“差使有没有,不算什么,又不是等差使换钱用。”二姑奶奶道:“是的。他哪怕有差使,那几个薪水钱也不够他自己开销,家中也要寄钱去,不过名儿总好听些。只要多两个保举,混个红顶子戴戴,我就心平了。不然有点喜庆事,出去穿件白鹭补子的披风,总觉不起眼。”秦氏道:“二妹妹慌什么?将来不怕没有仙鹤补子穿。”

  迪民等听了他们说起穿补子来,津津有味的,甚觉可笑王氏道:“大爷那边近日又有笑话没有?”二姑奶奶道:“怎么没有?那两个人,还会没有笑话么?大奶奶前天将大爷打到床底下去。”剑尘道:“怎么大爷会被大奶奶打到床底下去?大奶奶的力量倒不小。”二姑奶奶道:“不说底细,姊姊自然不知道。我将他们的事,索兴细细说一遍,给大家下酒,好不好?”众人都说“好,好。”二姑奶奶道:“大爷、二爷,是我的嫡堂小叔,同我住在一所房子里。他们的家私,比我多。他们兄弟二人,生下地时,手脚都是湾曲的,连眼睛、鼻子、嘴,没一样不歪。那时我们叔公、叔婆,年纪都大了,见是个儿子,哪怕是个残废,也是高兴。大爷、二爷相差三岁年纪,二爷稍微比大爷好点。大爷的舌头嫌长,说话不大清楚,不是自小听惯的,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。叔公、叔婆却宝贝的了不得,许多奶妈、老妈伺候他们兄弟二人,一直到娶亲还是奶妈喂他饭。杭州城里的人家,同他家门第配得上的,没有人肯将女儿许配他家废物。后来我们叔公到广东去做潮州府,就同潮州的绅士张家结上了亲家。说儿子在家读书,做亲时就将姑娘接到杭州来做亲。女家送亲来的,是他哥嫂。到了迎亲的这天,又叫人对女家说,杭州不许女婿上门亲迎。女家是外路人,哪里知道?并不曾说什么。新娘过门后,合卺的第二夜,新娘将新郎推在房门外。大爷大喊起来,奶妈等来将大爷推到另外一间房睡了。第二天,叔婆吩咐奶妈睡到新娘套间去,以便照应大爷。三朝回门,女家知道是这么一个宝贝,遂上门来大闹。新娘的哥哥,气的要打新郎,情愿让他妹子做一世的活寡妇,要把他妹子接回去。经众亲友劝住,才没有打。新娘的哥哥,要将新娘带回广东去,说人虽是你家的人,我是要带去的。等你家废物几时死了,几时再叫他来替废物穿素就是了。我叔婆只指望娶了媳妇,就好养孩子,怎么肯让女家将新娘带了回去?托人去说了儿十回,只差没有去下跪。又送了一万块钱的川资,女家才不说别的话。大爷虽是个十全残废,还喜欢嫖婊子。新娘虽不喜欢大爷,偏要拈酸。初来时,还放在心里,外面不大发作。第二年我叔公叔婆一齐死了,大奶奶才大发威风。大爷又不省事,常常惹得大奶奶巴掌打过去。大奶奶不许大爷嫖,大爷偷着去嫖,大奶奶时常坐了轿子去捉回来。前天晚上,不知怎么的得罪了大奶奶,大奶奶动了气,一拳打去,大爷大喊救命,大奶奶索兴一推,大爷就滚到床底下去了。老妈子们昕见大爷喊,连忙起来,将大爷扶起,送上床去。”秦氏笑道:“大爷真不自谅。”二姑奶奶道:“还有二爷更不自谅。那副尊容,日日到拱宸桥去,常常住在拱宸桥,几夜不回来。二奶奶本来厌恶二爷,二爷到拱宸桥去,二奶奶并不管他。曾对二爷说明,只要二爷不买妾,随便二爷怎么样都不管。二奶奶只喜欢叉麻雀,看戏文,女朋友极多。今天你来,明天我去,倒也不寂寞。二爷虽然好嫖,那些婊子们,大家都看不上他,是自家挂牌的。二爷去坐,人家都不理,只有那不是自由身的,老鸨子受了二爷的钱,才出来应酬。二爷中意的两个婊子,一个叫金小玉,一个叫胡翠云。二爷化了八千银子,买了来做妾。又怕二奶奶不依,就在拱宸桥左近租了一所房子,雇了老妈,又雇了男仆,家中二奶奶一点都不知道。二爷买了两个姨太太,非常得意,对了人就夸口。久而久之,传到二奶奶耳朵里。奶奶动了气,问明了地方,就坐轿到拱宸桥。寻着了新公馆,叫开了门,问明‘是陈公馆不是’?里面说‘是’,又问,‘里面有两位姨太太没有?’里面说‘有’,二奶奶就下了轿,走进里面。上了楼,在外间坐着,开口叫二爷出来,新公馆的老妈子见来的人大模大样的,已有点猜的着他的来历,就走到里房去说了几句,出来道:‘二爷出去了,请问太太是二爷的什么人?我们姨太太梳好了头就出来。’跟二奶奶的老妈子道;‘是二奶奶。‘新公馆的老妈子,连忙给二奶奶磕了个头,里房的门帘一掀,两个姨太太一齐走了出来,紧走几步,一齐跪在二奶奶跟前。此时二奶奶到觉得心中拿不定,是理他们好,还是不理他们好。两位姨太太齐声道:‘太太救我们。我们不愿跟老爷,求太太作主。’二奶奶越发呆了,半晌道:‘你们情愿卖给二爷,怎么又不愿跟二爷?你们不要怕我,我不难为你们,不要拿这话来挡我,我是来问二爷的,不干你们的事,你们起来罢,何必对我跪着?’金小玉道:‘我同翠云不是情愿嫁给二爷,实在是被鸨母打不过,才嫁二爷的。我们二人,生的相貌不好,又不会应酬,二爷拿出八千银子买我们,鸨母哪有不肯的?我们虽是贱人,心是一样的,嫁人也要嫁个身体完全的。像老爷这样的人,我们实在不愿意。’二奶奶听了这几句话,正中心窝,不觉长叹了一口气道:‘二爷既看中了你们,把你们娶了来,怎么又不在这里?这话真的吗?’胡翠云道:‘老爷买了我们没几日,仍旧出去嫖了。太太如不信,请到里面看看。二奶奶道:‘看他做什么,我来难道是要二爷这个人吗?也不过是同他说个理。我已落在他手里,又再害别人,把世上的女人,都落在他手里,我看他的罪孽也太深了。随意嫖嫖,也就够了,还要一个一个的买了。’小玉道:‘太太救我们,老爷的脾气不好的很,动不动还要来打的。’二奶奶道:‘有话立起来说。’就叫老妈子将他们扶起来。恰好二爷回来了,进门看见二奶奶,吓的倒退几步,二奶奶道:’你想逃么?我又不吃了你。二爷不响,坐在一边。二奶奶道:‘你拿镜子照照你的脸,再到穿衣镜前照照你的手脚,看有一处配得上买妾么?你老子娘,当初就不该替你娶亲,既已害了我,如今又害别人,我替你罪过。你问问他们两人,真心愿意跟你么?’二爷忿然道:我……二奶奶道:‘不要响,我还没说完呢。依我说,不如将他们放了罢,不要坑人家一辈子。’二爷道:‘这个不行。’二奶奶道:‘我不知道我不管,我既知道了,就由不得你作主。’问两个姨娘道:‘你们要我作主,就要跟我回去,我慢慢的替你们设法。’两个姨娘都说:‘愿意跟太太回去。’二奶奶吩咐备轿,叫姨娘们将东西收拾好了,二奶奶先押了二爷回家,叫家中的男仆来相帮押行李,新公馆退租。从此叫两个姨娘管着二爷,二爷要闹着出去,二奶奶就叫媒婆来替两个姨娘寻人家。二爷怕二奶奶打发了姨娘,就不敢出去了,倒省了许多钱。前月小玉倒生了一个儿子。”

  芷芬道:“二奶奶倒是个能干人。”二姑奶奶道:“是的。二奶奶是能干的,不像大奶奶,只知道一味蛮闹。”众人说了一回,菜已上齐,吃了饭,撤去残肴,泡上茶来。剑尘道:“明天去看女学校,到什么地方会齐?还是妹子到府上来等二嫂同去?”秦氏道:“请剑姊到三元坊梅公馆会齐罢。我托洪少奶奶先到梅家等候剑姊。”薇仙笑道:“你既不同去,何必揽在身上?我本想同剑姊去的,因为你说去,所以我不说了。”秦氏笑道:“我明天有点小事,你就替我去一趟。回来我请你吃一顿,好不好?”薇仙笑道:“谁稀奇这个。”

  剑尘拿表一看,见已十点钟了,就起身告辞回去。迪民等也一齐要去,姨母留不住,大家送剑尘、迪民、芷芬上了轿才进去。迪民、芷芬同剑尘在转湾处分了路,迪民、芷芬自回分会,剑尘回到湖边别墅中。走进房中,飞白正在灯下作书,见剑尘回来了,因笑道:“来何迟?”剑尘道:“怎么迟?你看才几点钟?”又笑道:“我总没吃醉了回来,拿茶当酒吃。”飞白笑道:“我吃醉了只有一次,你就牢牢记在心上,常拿来取笑我。几时我也灌醉你一次,看你说什么?”剑尘刚想说,忽闻敲门声。

  要知后事如何,且听下回分解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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