船山遺書/識小錄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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識小錄引[edit]

識小者,不忍墜地也。已墜於地,而道固不可墜。無小非大,故曰“人之異於禽獸者幾希”,幾希者,小也。大可冒,小不可假,故曹丕得言舜禹,馮道可以救人之仁歸契丹,唯小者則筋骸不可強,血氣不可遏。乃囂然曰:「惡用此哉?」於是蟻穴決金堤,星火焚昆岡矣。所甚憂者,小之墜也,幾希之絕也。陶潛氏曰:「今我不述,後生何聞哉?」顧以未得與於承平荃宰之下,少有所聞,百不逮捕一,病中約略憶而錄之,固不保其能傳,亦盡吾垂死之孤心而已。

己巳秋,船山病叟王之錄。


識小錄[edit]

元旦、長至、聖壽禦殿,百官皆朝服。朔望禦門聽政,皆公服。服制詳《會典》。禦文華殿經筵,平台便殿召對,皆常服,唯許用朱玄色,後或用天藍、油綠,非制也,有旨禁之。在外唯三大節拜牌及迎詔用朝服,初蒞任望闕謝恩用公服。其出使在外者,雖三大節及受敕皆常,服行五拜禮於其署。

在外官初任,望闕謝恩,東鄉不北面者,舊說以為洪武初建都金陵,在中國之東,故東鄉。非也。蘇、松、浙、福皆在金陵之東,不西鄉;山東在北,不南鄉;江、廣在南,不北鄉。何也?蓋北為本官出治之位,非至尊所禦。而古天子適諸侯,館於其廟,位在阼階。廟既在諸侯大寢之左,阼階又西鄉,故虛左以為臨幸之位。此古之遺意猶存者也。拜於儀門者,亦以古之廟制在大門內,正與儀門相值也。

常參、召對、請見及經筵日講,常服皆朱玄雲紵繡補,如其品。雖待罪被召詔問亦然。以素服用皂絹,唯國忌及災異衣之,吉兇不敢相瀆也。外官見所監臨,一應俱衣皂絹無繡補,非禮也。其失始自府州正官品高於參議、僉事、禦史,布按二司官品高於僉都禦史,佞人自抑以求容,傲吏恃權而臨之,遂以兇服概施之於吉,國初無有也。萬曆間,猶有巡按禦史某禁之。

文官繡補極於雲鶴,武官極於麒麟。文官一品有武功則賜麒麟。公侯有翼贊之功及戚畹輩行尊者則賜雲鶴,中葉之特典也。逮捕後乃有賜蟒、賜鬥牛者。內官亦有飛魚之賜。

常服紵絲及紗,皆織雲紋,唯未入流朱衣,不得有雲。七品以下,每列七雲。四品至六品五雲,三品以上三雲,賜玉者一衣十三雲。

自世爵品官至於生儒耆老吏典,皆有本等服色。軍校胥皂亦有衣帽之製。其品官之捨餘與廬人不充胥役,無公私過犯者,皆紵絲圓頂帽,衣倚音撒,其製:方領有硬襯擺頭。青條,皂皮靴。先薦於寢及有賓嘉之禮則服之。萬曆中年以後,人趨苟簡,此制乃亡。

冬至乃賜百官戴暖耳,俗謂之帽套。加紗帽上,雖人見亦然。是日,上始戴之。蓋南郊見帝,不敢以毛物蒙冕上,禮成後乃以禦寒。外官唯北土苦寒,在所必用;官南方者,雪盛乃爾。壯年不畏寒者,雖極寒,猶嫌其不雅,不戴也。

士大夫子弟行冠禮者,初加儒巾、青衫,再加幞頭、公服,三加進賢冠、朝服。

自十二月望,在京官皆服朱衣,至正月燈節後,乃隨易他色服,吉月則自邊關緊急,及月內應行典禮外,一切刑名、錢谷事務,奏劄皆不行。

帶用玉、犀、金、銀、明角,為五等。黑角鞓者,兇禮服、素服及未入流官所係也。以輕便取適者,用伽南、水沉、班竹皮、玳瑁、黃白紗為鞓質,而以本品宜用金或銀鑲之。三品之金鞓,五品之銀鞓,皆突起花樣,餘則否。

一品雖有服玉帶之製,然非特賜,即加宮保至三少,仍犀也。金銀帶唯純金純銀者以入見,其用香紗、竹、玳瑁為質而鑲之者,不敢以入見。犀則以金鑲之。

翼善冠腳直指上,腳,俗名剪翅。王冠腳俯垂向前,郡王冠腳既前垂而又斜迤向中,品官則平列冠下。此上下之別也。

氈笠之圓者,謂之宣帽。啟、禎間宣府武弁始製之,遂遍天下,蓋馬上所便也。舊制馬上大帽有以皂紗蒙漆紗為之而金箔飾頂者,有纏棕及馬尾為之者。武官及州縣佐領職捕盜者,皆戴之以見上官。其衣則大擺倚,或綴繡補。舉人下第歸,亦戴此與地方官酬酢,萬曆中年無此矣,皆仍儒冠。蓋示將復上計偕於馬上也。下至撫按司道吏典隨行者,於馬上亦戴此唯此。可移用無定式。

進士軟腳幞頭衫帶,皆仿唐制,禮部給之。唯榜下服之。既分曹觀政,則官帽皂袍角帶。庶吉士亦然。皆以未列於品官,無級無俸,則無服色也。唯歲宗廷試後賜七品服色,受教職仍與未入流同。

舉人中會試,仍稱某學生,則亦與諸生無異,服色不應有殊。鄉試榜發,例給青袍易藍,蓋亦所司破格旌厲之耳。入監,則仍服監衫而不袍。衫無裡衣襯擺。既衣青袍,則暑月可衣華素。松江舉人獨衣天青、油綠紵絲袍,非天下之通例也。

鄉約必六十以上非曾充吏胥有公私過犯者為之,戴東坡巾漆紗為之,後垂雙帶。衣布行衣,青衣藍緣;繫上大帶,亦青藍緣;白襪、青鞋。耆老頭巾如儒冠,而冠頂正方向後如「民」字樣。吏巾如儒官而上方,亦微向後,衣青絹袍,無裡襯。皂皮靴。

京官可便服以見外吏。大僚雲鶴服色者,可衣鶴氅。織成玄色紵絲,白鶴間色。餘可行衣、大帶、方舄。唯部郎及冗餘中行評博等。接見巡撫、藩伯、憲長資深望重者,必官服耳。或假歸,或致仕在途,俱可便服接品官。外吏雖藩伯二品之尊,則以官服來者必以官服接之。雖生儒服巾衫見者,亦必然。

後世冠服,日與古異。唯朝服、祭服、公服略存古制,若此外則士大夫之斂用深衣者,與《禮記》差無大異。喪衰亦近古。斬衰之冠,以雙絞草綹為武,中以一寸許大麻布從額至項綴於綏上,則是免也。兩旁綴木棉球以代充耳,剪數寸布綴綏下當額,彷彿如紓延,皆通古義。衰肩有負版、削衽、鈸,兩襟皆上方下銳,腰綹以草,皆古也。期功以下皆有所謂一梁冠者,其實免耳。若以數尺布復首,垂後至腰,謂之拖頭,則野人之為,士類不聞有此。

士大夫居父母喪,賓客非吊事則辭之。若不可辭,客雖官服,自可喪服接見,雖尊貴,不易服。唯州縣官聞訃,以倉庫未得交盤,須謁上官清卸,則官帽加兇幘上,皂絹袍去裡,以衰襲之,黑角帶草屨入公門參謁,其謝吊,自衰服拜於門外。

吊服三不易,官帽、鑲帶、靴子也。服如袍制,以白絹為之。

為人後者,於所生父母之喪,可告假治葬,欽允假三月歸籍。然必待二十七月後乃赴京銷假,雖奉旨召用,必辭待月足。在外官亦可準此,特無有能行之者耳。母早沒,庶母慈己如母者,亦可援此例,以盡報德之心。

自州縣正官而上,衙署皆有家廟,蒞任則奉行主幹中,以時拜奠,如於其家。改任乃遷。奉主歸,皆有祭告。官署窄隘,則於寢室之中堂奉奠。

大朝,行十六拜禮。詳《會典》。禮部尚書出班赴禦座前,致詞進表,承製乃退就班。禦門,行四拜禮。詳《會典》。召對、經筵、面恩,皆如之。在外則布政使府州縣正印官如宗伯之儀,就龍亭前行禮。出使官則在本衙門設香案,行五拜禮。致仕間住及起復未赴部官,皆於私宅設香案中堂,行五拜禮,不與地方官同序班行。唯有王府處則咸趨府第,隨王行禮,不論在任在籍,一以官品及衙門為班序。

大朝,內閣,不拘員數。翰林,侍讀以下。給事中二員,中書舍人二員,尚寶司官一員,禦史二員,糾儀。皆赴內殿行四拜禮,隨駕出,升座後,各侍班。鴻臚寺贊禮者各就其立位唱贊,不入班。凡拜興鞠躬,依唱贊聲為節,從閒散。非但以肅觀瞻,人之所以異於禽獸者,亦於此辨之。

笏本用象。趨輕者,用黃楊及槐木為之,非制也。或乃以孔林楷木作笏,衍聖公以此贈人,要非士君子所忍用。

佩既有囊,唐、宋所增。於是趨簡約者,以襄漢間藥料所燒者充玉。官卑俸薄,不得已而用此。若大臣不自媟其章服以像德,即用玉,亦未至不給也。

南郊之禮,備遼車,乘步輒,至青城下馬牌下,即步行入大次。夕坐待旦,坐小杌子,不禦爐火,候時至,登壇行禮。禮成,步出青門,乃乘輒歸闕。燕地苦寒,不能頻歲舉行,多遣官代祀,而望拜於宮中。即此一事,燕不可為天子都,亦明矣。

幸學,祭酒、司業各講一經。命監生講,則講;無特旨,則否。舊有「顏淵問仁」「子曰參乎」二章講義刻於彝倫堂,然所講不必此也。祭酒、司業賜坐講,以尊師尚賢。文武大臣,或賜坐或否。

大臣之喪,駕臨幸親祭,洪武初屢行之,後不復行,其禮《會典》不載。駕次端州臨,祭何中湘、李寧夏,乃搜《大明集禮》得其儀。主人豫畫遺像,朝服執笏側立,並神主設席於西楹,東鄉。若在殯亦遷於右。駕將至,主人斬衰服,匍匐於門外,見輦止哭。駕入次更衣,素服入門,主人乃入,即位於堂西階下,北鄉。少長各以服為序,匍匐候駕升堂,南面立,鴻臚官奏舉哀,上三舉哀,從官皆哭,主人哭稽顴。以次奏進香,初、亞、終獻,皆上親舉,而太常官受奠於席。讀祝畢,復三舉哀,主人哭,稽顴無數。駕興,主人止哭,趨出,匍匐道右恭送,易素服詣朝門外謝恩。明日,百官皆弔祭。

敦趨,唯施之內閣舊臣,其塚宰唯官宮保望重者。差行人贗敕,開讀後,即具本詞。行人留候旨。得旨不允,行人及地方官日促裝,乃行。至中途稍留,再具本辭。不允,乃詣闕。鴻臚受敕,趨入見。陛見後,復且本詞。不允,閣臣乃入直,冢宰乃謝恩蒞任。陛見後,台諫有異議,則堅辭引去。難進易退之節,大臣之道宜然,非虛偽也。

閣臣以禮致仕,天子念其舊德,則有存問。塚宰加宮保二少,望重恩隆者,亦得邀恩。所賜不過銀五十兩、紵絲二表裡,米羊則有司供之。天子存問,則境內及嘗與冊封之親王、府部、卿寺、台諫、詞林,與直省撫按、本省司道府州正官、同鄉同榜門生故吏在仕籍者,皆修啟候問起居,其儀物各有差等。雖清介素卻苞苴者,無不受也。

封贈之製,國法極嚴。雖應得封贈,而曾犯公私杖徒以上,與曾充隸役者,及婦人再醮者、被出者、出身娼婢者,皆不得濫冒。若曾任台諫等官,與管兵官以失機致罪而充軍伏法者,皆必先與昭雪復職,而後可加贈。當奏請時,必先具行狀送驗封司,仍責府縣官下逮捕鄉耆裡老結狀,乃許奏給。在嶺外時,詔敕濫矣,然嚴雲從以扈從功封伯,應贈四代,而嚴世蕃其曾祖也,所部核而不予,猶存此制。

為人後者,於所生父母可移己身及妻詰敕贈之。封則不得贈。亦一命而止,加贈不許再移。

相見必拜,拜則必答,人道之大節也。唯翰林院能存此禮。先後輩以序分東西交拜。初入院及差假久出回院、冬至、正旦皆交拜。有所賀謝,則賓主分東西再拜。其不答者,唯祭酒、司業於彝倫堂坐受監生旅拜。師道之尊,等於君父也。中式者於主考四拜,答其二。拜者北鄉,答者西鄉。生員於督學官及教官亦四拜而兩答之。若下吏見上官,生儒見州縣正官以上,庭參後必稟拜。上官隨附氈於上,交拜成禮。其後有稟拜而答以免者,驕簡易易者則然也。唯按察使司懸牌廳柱云:「參見官免拜,禀事官免揖。」以風憲嚴厲,用都察院憲綱也。若衙官非科資出身,於監司不揖不拜,叩頭而已。

庭參之儀,跪再起,起而揖,今之揖,古之肅拜也。腰不屈,首不俯。諫人下首叩地,則是拜也。下吏見上官,三鞠躬而退,卑者一鞠躬而退。衙官見監司,則趨出不鞠躬。

舉貢於禮部、禮科,其提調也,見必具上銜手揭,庭參禀拜。禮部司官唯儀制司為然,其餘則以後輩見前輩禮酌行之。

布政司、府州縣正親民官所屬紳士,必執子弟禮,肩輿不入儀門。步入儀門,必從角門出入,不敢坐其正堂。雖位公輔,不能逾也。故府縣有於儀門外搭棚安上座,以迓內閣及塚宰之事。其餘則儀門外有迎賓館,上坐可也。按察司及巡撫巡視察吏而不治民,則肩輿升堂上坐,無不可者。明倫堂,士執經受業之所。故本所肄業之學,雖登八座,位宮保,不敢以賓客禮登堂。若鄰州縣學,正賓位於堂可矣。日講或六員,或四員,間日輪講。每值講之前一日,具講義稿,呈內閣及勳爵知經筵者閱訂。有疵句則批駁令自改正。改已,復遍呈之,雖至再至三,必改定乃繕寫一本進呈。至日,對禦誦講,或有問難,則因而詳對。此定制也。高新鄭、張江陵當國,則以己意為講義,日講官誦之而已。今新鄭集中有《四書解》,江陵《直解》則通行海內,要惟二公自用為然。

日講依《四書》次第,若子疾病、顏淵死,時有避諱耳。經筵則隨意取《四書》《五經》以時獻替,於朔望後一日進講,寒暑弗輟學。日講以二月十五日進講,五日十五日止;八月十五日進講,十一月十五日止。極寒盛暑輟學。每一期畢,有宴、幣之賜。

翰林名曰讀中秘書,實無一書之藏可讀。唯行人司每一員出使,則先索書目以行。購書目中所無者,多至數冊,少亦必一冊,納之司署。專設司吏一人,收貯檢曬,而厚給其糈。故行人司藏書最富,蓋得《週禮·大行人》之遺意。

閣門紅牌:「文武官員擅入此門者斬。」永樂間制也。唯翰林院官、中書科中書舍人不在此禁。文華殿中書舍人則執事於內,輔臣或年高目暗,則為讀題奏本,研墨注硯,煩勞之事,皆任為之,以不許從人入故也。六科官入門,於階下立談,不得登堂。

內閣有欽賜圖書,方一寸二分,銀章,鼻紐,玉筋篆,唯可用之進呈文字奏單。若有特奏實封,首輔仍用文淵閣印。餘俱白本不得用圖書。其製始於洪熙間賜蹇義等,後遂承以為制。雖罷政歸,不繳。然不得復用之於卷帙。王子亦有賜者,亦止用於候問萬安國書,別以石刻所賜字樣,如「欽賜」二字作引首,施之詩文字畫之上可爾。

京官差出,雖在外,皆與在京同,不為少貶。即監軍、治河、督餉、監造,有功罪之責,而與在廷交接,文移皆如其本衙門體統。奉祀、冊封、主試,尤勿論已。唯禦史奉巡之命,則於都察院及內閣、史部用青殼上銜手本,衣皂絹袍,黑角帶,與外官同。考核後,該院題允回道,乃復舊。蓋吏治必嚴,憲綱必飭也。

內閣雖兼尚書,然不以部銜為尊,自以密勿儒臣為尚。故其往外,無受外吏庭參之禮。唯江陵不知此,受三司參拜,適以自褻而已。在京,則謁見者必躬答之。

都禦史巡撫地​​方,舊為本院左副、左僉及繇京堂升授曾於都堂上任者,巡按禦史以堂屬禮見,至儀門下肩輿,從角門步入。若繇藩臬擢授,則巡按禦史與之敵體,雖加部銜無所屈也。

禦史台極為尊嚴,蓋彈壓百司,私交所絕,天下之理亂、生民之生死所係也。禦史出巡按,自同知以下俱無茶坐之禮。且庭參後非有所諭,不敢白事,即趨出。若都禦史巡撫地​​方,則雖奉旨遵行,乃至軍務、軍儲,亦止行司道轉下府州縣,無徑下府之理。天啟間,貴州安酋之亂,川湖雲貴總督一差使至衡州催餉,郡守以不行薩司而徑下府,杖其人而驅之。公事且然。歲節、生辰、升遷不敢稱賀,畫一之法,誰敢逾者!知府以下,敢以儀物上交撫按者,崇禎末之亂政也。

文官自知府以上,武官自副總兵以,朝諦莧王則宴之,此下賜銀折宴而已。欽差官則不論品級,皆為設宴用樂。朝諫之班,在任與在籍一例以官品序。三品以上,拜於殿門內。巡按禦史及欽差冊封、存問、戒諭、弔祭者,不論品級亦如之。餘皆拜於殿門簷下。同知以下諦見,拜於二門內,不為升殿。於三品以上及巡按監司有書致問及言國事,稱先生。武官則副總兵以上稱將軍。餘雖饋賜,無書。有國事下令旨,長史司移牒行之。

帝子初封,其長史以科目任部屬者充選,資深者帶參議或僉事銜,一例升轉。自是以後,為左遷及例監升任。歲滿則罷,稱臣於其國,俸薪於其祿內支給。唯有軍功可超擢起用,亦異數也。

藩王於其所封府州城士紳,皆有賒饋。歲時、生朝、吉兇大故,隨尊卑疏密為差等。下逮生儒,亦有趙予。士紳亦得以脯果之屬致敬。蓋於其地長子孫且連婚媾,恩禮所必浹也。秦、晉、週、楚、蜀封於省會,鄉試中式者皆特宴之,所賜厚薄不等,所知者楚府銀酒盞一,《四書》一冊。但與連姻,則不得任京官。山西孔天胤賜進士一甲第三人,以婚於王府,不得授編修,外任同知,擢督學參議而止。

鄉試舊惟兩都差詞林,而以中行評博及畿內知推為同考。浙江以下十三省則考試官、同考官皆以教官為之。其後監臨禦史輕教官而奪其權,耆錄特具虛文耳,實則以所號為收掌試卷彌封、謄錄、對讀等諸郡邑官分閱墨卷,監試官為副總裁,而一繇禦史定取捨,所謂內簾者不能取一人也。至萬歷中年乃革其弊,各省皆差京官:禮部擬四人,上內定二人,命下即行,而以推官、知縣及署教諭舉人有文望者為同考,不足則聘之鄰省。外簾官各司其事,與監臨監、試皆不得乾預。所差考試官,浙江、江西、湖廣、福建各翰林一員,編檢。給事中一員。河南、山東各郎中二員。廣東、陝西各郎中或員外郎二員。四川、廣西各主事二員。山西少卿一員,郎中一員。雲南、貴州各主事一員,中書舍人或行人一員。

會試考試官唯上所命。正、嘉後率以閣臣充之,或宮詹學士兼卿贒者。類不能再命,雖得君如江陵,入相如方從哲,亦一典禮闈而止。唯萬歷辛醜、甲辰,馮用韞琦、曾直卿朝節以宮詹、禮侍兩典之,不知當時何所據以為典章?抑必詞林夙學而後膺此任?丁醜張閣學至發繇刑部侍郎入直而為副考,亦破格也。進士額既廣至四百人,或十八房,或二十房,分考者少卿一人,部曹四人或六人。考功郎以大計之勞,職方郎以機務之重,必與焉。餘四部取有文望而資深者給事中四人,餘皆詞林,自宮坊講讀至編修,皆唯選用,唯本科典鄉試者不得與。

雲南鄉試,舊合為一。貴州府、衛學無幾,皆就試雲南。至嘉靖丁酉,乃別於貴陽開文場,而以五開、平溪、鎮遠、清浪四衛舊隸湖廣者就貴州試。其牌坊、錦帳等,貴州猶執非所屬不予,令就湖廣領之。

雲南在天末,去京師一萬一千餘裡,故會試舉人例給火牌,應付馬二匹。或取道四川,出棧道,走潼關;或出貴州,自辰、沅走襄、漢。皆唯所便而給之。

廩膳生員六等,充吏仍許應鄉試,此嘉、隆以前舊制也。儒童未入學者,自度文已優通,報名於督學道考試,拔其尤者,準應鄉試,謂之儒士觀場,萬曆間猶行之。任子入監讀書,亦準於兩京隨監生應試。中式則可移所蔭於子弟。

未入流官,鄉會試皆可與。制敕房試中書舍人,以舉人文理典瞻、書字端楷者充選。不入品,不給俸,仍準會試一次。中式則徑授檢討,否則升主事。舉人署教諭,貢生為學正、教諭、訓導,應鄉會試皆戴紗帽而去其腳。中式以後,仍其冠服。中會試則仍依殿試甲第授官。貢生中鄉試、會試後,即升助教、知縣等官。

知府繇任子升授,及州縣缺正官、佐貳首領,繇例監及吏員出身署印者,考試生童不得任閱文之任。府試則督學別委府佐,州縣則知府別委教官,文冊、印卷、供給等務,仍本官提調,所委閱文者不代任也。考試日,佐貳官不繇科貢出身者,不得上堂僉坐。

宰相之稱師相,自秦檜始。然檜實為相,位三公。若內閣,雖有代言之權,祖訓固嚴爰立之禁。故嘉、隆以前,但獨閣老,稱之曰老先生而止。分宜、新鄭、江陵既自尊大,媚之者以師相稱之,不知其適以待檜者待之也。

老先生之稱,士大夫之極致也。詞林以稱前輩,於詞為允。九卿台省以稱內閣,亦為得體。士大夫致仕家居,年尊望重,則地方官及後進止乎生儒,皆以是稱之,斯可受之無慚。迨其後,少年新登仕籍者乃至中鄉試未離經生者皆蒙此號,又其甚者,武夫閹豎皆稱之。天啟以前無有也。

舉子於鄉會主考分考、殿試讀卷官,可自稱門生,而未嘗以師稱之。在三之誼,不可媟也。唯入太學者於司成,庶吉士於所教習,生儒於教官,則可稱師。湯義仍《集》於主考但稱舉主某公,可見濫稱老師,萬曆中年後之末俗也。崇禎末年乃有夫子之稱。尤可笑者,至以關侯與孔子同尊。芐人不足,諂非其鬼,人理亡矣。

督學之稱宗師,自蔡虛齋始。其學行之粹,教思之篤,為士子所敬重,故緣情而立名,實則原本《莊子》,亦不足貴也。虛齋而外,士子於督學但稱先生、大人至矣。迨其末流,乃以施之郡邑之長吏,濫極則賤矣。

部屬禦史、評博、署丞於堂官,俱止稱堂翁。分司於藩臬長、佐貳於郡邑長官亦然。首領官繇科貢出身者,稱堂上官亦但曰大人。唯吏出身者有老爺之稱。武官於其所施敬,亦稱老先生,或稱恩台止矣。總督權重,則稱憲台。逮捕問官於法州及巡按、分巡稱法台。唯總旗以下,乃稱文武大吏曰老爺。謂他人父,豈可自同奴隸哉!

同署不稱寅者,內閣、翰林、中書科、禮部以文事交獎,無法紀之待協恭也;都憲、給事、禦史、吏部,按察司以覺察相糾,非比合為朋黨也。中書舍人在衙門不稱寅,遷他官,顧後授者稱舊寅。行人雖登八座,於初授者皆稱舊寅。司中舊謂為貧賤之交。給事相呼曰老掌科。禦史相呼曰老道長。吏部相呼曰老長官。禮部相呼曰老省丈。詞林則以字呼,同輩或稱兄,古道也。

台省於其同官,不年不眷,雖姻婭亦止以侍生往還,嚴法紀也。舊為屬吏者稱舊屬,而擢翰林、吏部、給事、禦史,則一受命即絕屬禮。唯曾為其郡邑長吏者稱舊治,始終以之。命官不齒,故朔望後一日會講六條,與地方官分左右坐,生儒耆老於下立聽。唯有戚屬尊行。則避而不往可耳。封君不與。

《識小錄》全書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