敗經/卷十 躁敗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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卷十 躁敗

   争首遭忌 出頭受斃

   細思少荃會剿金陵,好處甚多,其不好處,不過分占美名而已。後之論者曰,潤克鄂省,迪克九江,沅克安慶,少荃克蘇州,季高克杭州,金陵一城,沅與荃各克其半而已,此亦非堪壞之名也。何必全克而後爲美名哉?人又何必占天下之第一美名哉?如弟必不求助于人,遷延日久,肝愈躁,脾愈弱,必成内傷,兄弟二人皆将後悔。不如及今決計,不著痕迹。

   蝮蟄斷手 舍小保大

   适聞常州克複,丹陽克複之信,正深欣慰。而弟信中有云:“肝病已深,痼疾已成,逢人辄怒,遇事辄憂”等語,讀之不勝焦慮。今年以來,蘇浙克城甚多,獨金陵遲遲尚無把握。又饷項奇绌,不如意之事機,不入耳之言語,紛至叠乘。尚餘愠郁成疾,況弟之勞苦過甚,百倍阿兄,心血久虧,數倍于阿兄乎?餘自春來,常恐弟發肝病,而弟信每含糊言之。此四句乃露實情。此病非藥餌所能爲力,必須将萬事看空,毋惱毋怒,乃可漸漸減輕,蝮蛇蟄手,則壯士斷其手,所以全生也。吾兄弟欲全其生,亦當視惱怒如蝮蛇,去之不可不勇,至囑至囑。餘年來愧對老弟之事,惟調撥程學啓一名将。有損于弟。然有損于家,有益于國,弟不必過郁,兄亦不必過悔。頃見少荃爲程學啓請恤一疏,立言公允,茲特寄弟一閱。

   靜中,細思古今億萬年無有窮期,人生其間,數十寒暑僅須臾耳。大地數萬裏不可紀極,,人于其中寝處遊息,晝僅一室耳,夜僅一榻耳。古人書籍,近人著述,浩如煙海,人生目光之所能及者不過九牛之一毛耳。事變萬端,美名百途,人生才力之所能辦者,不過太倉之一粒耳。知天之長而吾所曆者短,則遇憂患橫逆之來,當少忍以待其定;知地之大而吾所居者小,則遇榮利争奪之境,當退讓以守其雌;知書籍之多而吾所見者寡,則不敢以一得自喜,而當思擇善而約守之;知事變之多而吾所辦者少,則不敢以功名自矜,而當思舉賢而共圖之。夫如是,則自私自滿之見可漸漸蠲除矣。

   咬定牙根 徐圖自強

   困心橫慮,正是磨練英雄,至汝于成,李申夫嘗謂餘怄氣從不說出,一味忍耐,徐圖自強。因引諺曰:“好漢打脫牙和血吞”。此二語,是餘平生咬牙立志之訣。餘庚戌辛亥間,爲京師權貴所唾罵;癸醜甲寅,爲長沙所唾罵;乙卯丙辰,爲江西所唾罵;以及嶽州之敗、靖港之敗、湖口之敗,蓋打脫牙之時多矣,無一次不和血吞之。弟此次郭軍之敗,三縣之失,亦頗有打脫門牙之象。來信每怪運氣不好,便不似好漢聲口,惟有一字不說,咬定牙根,徐圖自強而已。

   自我節制 立于不敗

   沅弟昔年于銀錢取與之際,不甚斟酌,朋輩之譏議菲薄,其根實

   在于此。去冬之買梨頭嘴、栗子山,餘亦不大謂然。以後宜不妄取分毫,不寄銀回家,不多贈親族。此廉字工夫也。謙之存諸中者,不可知,其著于外者,約有四端,曰面色,曰言語,曰書函,曰仆從屬員。沅弟一次添招六千人,季弟并未禀明,徑招三千人,此在他統領所斷做不到者,在弟尚能集事,亦算順手。而弟每次來信,索取帳棚子藥等件,常多譏諷之詞,不平之語。在兄處書函如此,則與别處書函更可知已。沅弟之仆從随員,頗有氣焰。面色言語,與人酬接時,吾未及見,而申夫曾述及往年對渠之詞氣,至今飲憾。以後宜于此四端,痛加克治,此謙宇工夫也。每日臨睡之時,默數本日勞心者幾件,勞力者幾件,則知宣勤王事之處無多,更竭誠以圖之。此勞字工夫也。

   功成名就 激流勇退

   近又兩奉寄谕,令回金陵。文武官紳,人人勸速赴江甯。申夫自京歸,備述都中輿論亦皆以回任爲善,辭官爲非。茲拟于二月移駐金陵,滿三個月後,再行專疏奏請開缺。連上兩疏,情辭務極懇至,不肯作戀棧無恥之徒;然亦不爲悻悻小丈夫之态。允準與否,事未可知。

   沅弟近日叠奉谕旨,譴責嚴切,令人難堪。固由劾官、胡二人激動衆怒,亦因軍務毫無起色,授人以口實;而沅所作奏章,有難免于讪笑者。計沅近日郁抑之懷,如坐針氈之上。